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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幕间 未有 更新时间:2016/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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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始记事的那一刻起,星川未有就显得有些特别。在其他孩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和大部分的孩子不太一样。

虽然那是早在能力开发前的事,然而在她所知中,似乎自己早在那时就已经能够清晰地“理解”自己的未来。

对,早在能够看见未来之前,她就对“未来”不抱有好奇。

作为珠宝行业巨头的家族的二小姐,自己的立场是相当轻松的,自己的家境早就决定了自己的未来。这种普通的小孩子根本不会意识到的事,她从记事起就已经相当深刻地理解了。

所以在成长的过程中,诸如“叛逆”之类的小孩子常有的情绪,在她的身上从未出现过。

总是适当地,顺理成章地回应着他人的期待。顺理成章地学习,顺理成章地取得成绩。

如果说命运是“在注定的道路上前行”这件事,那么她在这一点上一直都做得相当好。

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不应该是这样的。

假如是其他的孩子,哪怕是有着相同的境遇,也会变成自己这样吗?不是这样的吧?

那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异常的。与普通的孩子相比,她缺少了一件常人不曾察觉到的东西。

她丧失了对于未来的未知感。

对她而言,未来变成了某种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东西。

没有人真正知道未来会以何种方式到来,因此对于每个人来说,未来都是未知的。而当人能够坦然接受未来时,往往就会为被称为“觉悟”。

有贤者曰:“觉悟者恒幸福。”

其意便是指,对未知的未来有所觉悟的人,是永远幸福的。

可早就有了这种觉悟的她,却偏偏对自己的未来失去了实感。

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未来就仅仅只是“它会到来”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结论。空洞而虚无,偏偏又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地活着,理所当然地迎接未来的降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渐渐地,在她的心中,开始害怕这顺理成章的“虚无”。为了逃避这种虚无感,她开始让自己变得爱慕虚荣。

想要他人夸赞自己,想要表现自己的不平凡,想要听到对自己来说不是那么顺理成章的赞美。

这种渴望让她超乎常人地努力,甚至凭借这种努力,让她进入了常盘台。有人称赞她,也有人羡慕她。可偏偏即使是如此,他人的赞叹在她听来竟然也是那么顺理成章,他人的羡慕竟然也让她感到理所当然。

并不是她的感情僵化了,淡漠了,消失了。

悲伤也好,喜悦也好,愤怒也好,所有的感情她都拥有,都感受得到。

仅仅只是,在这些感情之上,开了一个洞一样的“虚无”。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在行走在从过去通向未来的道路上时,有一种“未有”的感觉始终支配着她。

明明拥有,却像是什么都不曾拥有;明明有感觉,却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已经不知道,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坏掉了。就像是个没有底的杯子一样,无论倒入怎样的美酒,结果都只会是空空如也。

她明明什么都拥有,却偏偏真正拥有的,就仅仅只是这份空洞。

这一切都是因为对“未来”丧失了未知感,因而所有可能的“未来”都对她不再具有吸引力。她是知道的。对于这一点,其实她是知道的,哪怕她并不能真的看见未来。

于是,她观察着身边的人。当他们高兴时,她也效仿着欢笑;当他们悲伤时,她也效仿着叹息。

依旧是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又或者,仅仅只是为了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说实话,她不懂。即使她不再对未来抱有未知感,作为一个仅仅只有国中年龄的少女,她也不曾理解自己这么做的意义。诸如喜欢或者讨厌,这类的倾向性都不曾存在过。

哪怕明确地知道这是一种异常,她也不再对此抱有疑问了。

直到某一天,她的认知中,第一次出现了似乎和她同样行事着的少女。

这位仿佛拥有着无限才华的少女,她在一开始甚至以为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同样的,观察着他人;同样的,模仿着他人。恍如理所当然一般做着与她同样的事,却和她截然不同。

非但不曾像她一样变得越来越空洞,反而在模仿他人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充实。

区别仅仅在于,少女憧憬着未来。

一开始是羡慕,然后嫉妒,最后是愤怒。强烈的感情排山倒海而来。

羡慕她,嫉妒她,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愤怒。

想要像她一样。

哪怕仅仅只是模仿也好,想要像她一样,对未来抱有期冀与憧憬。

至今从未感受到的感情,突然如决堤似地涌入心中。让她感到非常震惊的是,这些感情竟然并非是虚无的。在这些感情的最深处,潜藏着真正的“未知”。

被那双美丽的异色瞳注视着的时候,隐隐约约的,“未知”欣喜涌现上来。

空洞的内心,在那一刻被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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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睡去,又突然间醒来。在这个突发而至的过程中,一度看到了一缕可以被称为“未来”的投影。

怎么回事呢?有种心塞的感觉。觉得有些事被忽略了,有些事又被忘记了;有些事想不起来,却分明地知道绝对不应该想不起来。

在常盘台学舍之园内的寝室内,星川未有浅浅的笑容渐渐远去,然后彻底消失了。

她在做什么?这是连她自己也回答不了的问题。只不过,她有一种纯粹的直觉,那就是如果不做些什么,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坐在床上,蜷缩起身体,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自从五月初的体育馆事件之后,她就在不断地,有意无意地接触到也许是“未来”的投影。她觉得,自己开始越来越不正常。

那些“未来”,那些投影,就像是一张张没有任何标识的车票。它们即没有标明从何处来,也没有标明去向何处;即不知道发生在何时,也不知道在那时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它们就像是一个一个虚无的梦,可怕的却是,这些梦或许代表着某种必然发生的事的信息。然而所有的这些信息,星川又不得不纳闷,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世界,是由某种“应该是这样”的信息构成的。正如物体会顺着引力下落,有序会遵从热力学第二定律变得无序。某种说法,万物都在记忆着这种过去,因为我们称之为过去的东西,本身其实是由比特构成。(注:这句话的版权属于约翰·惠勒。)

所以说,超能力究竟是什么?以观测改变物体原本的姿态,其本质是什么?

没有什么太多依据,可星川却在不断袭来向她侵蚀而来的未来片段中,觉察到了一些不该觉察到的东西。

换一种解读方式,超能力并非如大部分人理解的那样是通过观测引发了某种现象。而是相反,是以观测改变了某种“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东西。在极小的概率下,让波函数塌缩到某个只有小概率才会发生的点上,这难道不是改变了事物原有的样子吗?

过去是已经确定的退相干后的比特,未来则是尚处于未退相干的叠加态的比特。当希尔伯特空间用以描述此事件的维度少时,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看见某种可能性的投影。所以对于她本身来说,她能够某种程度上看见未来,却无法看见任何过去。在她现在所处的希尔伯特空间上,过去是已经退相干的东西。

那么,自己从未来看到的投影,究竟是“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东西,还是“被改变了原有样貌”的东西?虽然有着“不做些什么,自己就一定会后悔”的直觉,但那个投影究竟是来自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的未来?还是自己做了什么的未来?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又不应该做什么?

归根究底,她其实并不能真正地“预知未来”,她的能力本身就禁止了这种事的发生。一个人如果能真的预知未来,或许能够避免许多错误的发生。但如果一个人仅仅只是看见了未来的某种可能性,一切就截然不同。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理解了为什么心理学时间箭头规定人类只能够记住过去,而无法记忆未来。如果人的记忆是朝向未来的,那么总有一天这个人一定会彻底疯掉。

如果是一个拥有坚强意志的人,或许还能够承受这种错乱感。然而星川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物。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如此无可救药的自己承担?

直到今天,她都不知道在这个五月究竟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能力的提升和应用上的扩展都在其次,她真正在意只是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正在看着不该看的东西。

从那一天开始,就若隐若现地,有人试图接近自己。

之所以使用“若隐若现”这种莫名的词,是因为识别障碍。

有一种脑部疾病,其表现形式是这样:无法识别刚刚接触过的人。

打个比方,有一天你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办事,在一家陌生的饭馆里吃了一顿饭。请问:事后你是否记得为你结账的饭馆服务台小姐的样子?

也许在某些情况下可以,比如服务台小姐是个大美人之类的。但在大部分情况下,你的回答应该都会是NO。

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来说,“明明见过面却就是认不出来”才是常态。忽略某些次要的事不去记忆,甚至不去识别,这是人类大脑的机能。那么假如这种机能失控了,会怎么样?

星川在那之后,就遭遇了这种情况。

不,并不是说她得了这种识别障碍的疾病。虽然能力失控事件造成了她在语言表达能力上出现了某种疾患,但她并未患上识别障碍这种要人命的病。

只是某个找上了她的人,她无法将这个人识别出来。

她知道在常盘台有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然而她却十分确定,这两者不是同一个人。

“你与那些通过预测来分析未来的人,并无任何不同。只有你自己也不知道的因果,才有‘可能’与你无关。”

她所记得的,只是那人向她伸出了手。

“就像路径积分一样,在未来逆推过程,只会得出所有路径的叠加。不知道抉择的后果,为何不随性而为?”

然后,对她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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