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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苗床⑧(暂拟) 更新时间:2016/07/22(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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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映入春上衿衣眼中的风景是——

薄薄的云层,纤弱地有种迷雾一般的感觉。

“云”这个概念,今天以不同寻常的形态见得太多了。无论是如涂抹了杂乱涂料般鲜艳的云,还是遮天盖日厚如实体的云,都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反复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界”中,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可只有现在的云,与先前“看”到的那些截然不同。那如薄纱幔帐一般的朦胧感不同于杂乱的“噪音”,只是略略降低了辨识的容易度,而不能真正笼罩住任何东西。

话说,这究竟是哪里?

在意识中断之前,自己好像是……

轻压额头,想要将思绪整理的时候,“云”中开启了一扇门。自己的一生有如透视效果的深景从“门”中展开,以时间为深轴不断延伸。

这一般不断延伸的幕景就像是足以让人灼伤的光芒,无论是记忆中的,还是已经淡忘的,全部都被留存下来。这温和而无形的揭示,唤醒了她记忆中最为美好部分。那是在她变得丑恶前所保留着的心智,纵使是饱含着泪水,也显得光彩夺目。

啊啊,这就是走马灯吗?如此说来,自己已经是……

很突兀。虽然很突兀,但却并不在预料之外。只不过,未免显得有些太早了。

竟然,连挥手道别的时间都没有被给予。

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景色以飞快的速度被抛向身后。但是,又完全没有变化。不断向后拉扯般飞逝而去的景色,就像是损坏了的放映机一样,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光景,没完没了地持续着。

直到此时,才觉察到异常。

这份走马灯般的景象,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箱庭”。从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只会不断重复。无论如何,都跑不到外面。

她皱起眉头,视线停在一道宛如出口的刺眼光芒处。不知为何,有人正背光屹立在这团光芒之上。

光芒随着她的双手缓缓合拢而黯淡下去,直到她的容貌清晰地呈现在春上的眼前。那是春上无数次,在镜中窥见的容颜。

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这景象都在沉默地燃烧。

那与自己一样的身影安静而优雅地祈祷着。哪怕这祈祷无人倾听,只能消失在虚空之中。

“你……”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那身影却竖起了食指。

“我不是另一个你。”那身影否定了春上的猜测。“或许你希望我是,那样你就能将自己思想中被你视为丑恶的那部分归咎于我。很可惜,我不是你,你也并不存在另一个自己。无论你愿意接受的,亦或是不愿意接受的,那全部都是你。”

微妙的言语,如此直接地刺入的春上的胸口。

丑恶的自己,那样的东西怎么可能——

突然她被塞住了一样哑口无言了。她无法否认,在她使用那些微小的晶体片时,在她的心底不止一次地期望着存在另一个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丑恶的行径就是另一个自己所为,而不是她的本意了。至少她想要这样的慰藉。

对了,这可是懦弱和胆小的表现啊。

一股恶心感无法遏制地涌现上来,让春上不由自主地往下了腰。

好想吐,泪水溢出眼眶,想要逃避的自己有如泡沫般破裂了。

“呜呜……”

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啊?

环抱着双肩,像是要连世界也一并拒绝般地紧闭起眼睛。第一次,不是被对死的觉悟,而是被“想要死”的念头压倒。

“你还好吗?”

想要拼命遮断的彼方,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与自己同样的身影向自己伸出了手。

握住那与自己一样稚嫩的手,仿佛在昏暗无光的世界中,握住了足以令人灼伤的光芒一样。

光芒中,闭合的景象再一次展开。那光芒的背后,才是真正的现实。

“这是……”

春上的视线停留在那光芒的彼方。在那光芒的背后,她亲眼目睹了有如天使般展开了不确定之翼的自己,亲眼目睹了支配着万物概念的信息的自己。

将距离的概念归于虚无,将物质的概念升华至单纯的比特。光芒背后的她是如此的夺目,以至于就连一旁的好友都像是在这一刻被夺去了光彩。

生出这个念头的那瞬间,春上确认了自己的内心。

这个人说的没错,并不存在另一个自己。无论愿意接受亦或是不愿意接受,那全部都是同一个自己。所以在那现实中看到的,应该是……

“是你吗?”

纯粹是直觉,没有任何依据地想到了这一可能。

那与她相同的身影微微弯曲嘴角,似乎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般的感觉。伸出手去,在短发的边缘轻轻拨动。随着那个动作,那短短的头发沿着边缘开始如光幕般挥洒而下,竟在她的眼前一直铺散到地面上,莹然如黑色的丝绸。

春上曾经想过要像穹乃一样留长发,却因为发质不好的原因最后放弃了。可从来没想到过,会在这种古怪的情况下亲眼看到了长发的自己的样子。

“这就得看你是如何定义‘我’的了。”那身影笑着说,“那是‘你’,无论从基因,还是从记录上说,那都是你。你似乎依旧没有理解我的话。我再重复一遍。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另一个你自己。无论是什么样的你,都全部是你。”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

“我已经回答了。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无论是从基因上,还是从记录上,都是你。所以,我就只能在另一部分影响你。我不在基因之上,也不在记录之上。我在基因的另一端,在记录数轴的衍伸端。我在每个人对外界有意与无意的理解中,在外界对每个人有意与无意的影响中。现在,就是你被我影响的时候。”

呆滞了片刻,春上突然间意识到了。

“你在篡改我?!”

“真不愧是信息与密码学的优等生,能理解到这样的程度可真是不容易。用信息学的角度来说,我现在有如‘噪音’。”那身影笑得更甜美了,“不过要说篡改,就算是借口也让我说一句,不要将我想得那么坏。我问你,你真的觉得你的言语,你的行为,你的思维方式是来自于你自己吗?啊,看来你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了。真是遗憾,明明你作为信息学的优等生,应该最容易接触到这一事实,我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灯下黑,‘明灯之友’。”

“……”

“你要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可是会被念‘真是糟蹋了这张可爱的脸’哦。不过看这表情,你应该猜到了。我要说的是,人根本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把握着自我。当你产生一个念头,当你进行每一个思考,你觉得那是出自你的意识,你的自由意志。但其实,那仅仅只是一种错觉。你们并不能掌握你们的心智,因为你们的心智甚至都无法解释自由意志的由来。无论你们愿意疑惑不愿意,你们的思维都是过去的隶属。心智之中并无模型,你们的心智不过是自己经历与经验的总结。被你们成为“自己”的东西并不真正属于你们。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你们通常被称为‘人性’来自于基因,它蕴含的所有自私的思维,是印刻在每一个生命中的本能;而你们被称为‘社会性’的东西,则来自于你们的组织,那是无数的你们共同的模因。基因来自于生命进化,它包含了你认为丑恶的部分。而模因来自于组织结构,它包含了你认为的美好的部分。但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的区分,它们并不存在丑恶与美好概念,因为种区分本身就是模因的产物。它们就仅仅只是寄生在你们的身体与脑子中,前者构成你们的肉体,后者构成你们的精神,这两者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你们自己。你们无法决定构成你们身体的基因,无法决定什么样的基因构成你们的肉体。同样,你们也无法决定构成你们精神的模因,无法决定什么样的模因构成你们的灵魂。正如‘疯子国悖论’有一个最为简单的答案:究竟什么人是疯子?什么人是正常人?它不取决与任何个人的判断。它仅仅取决于模因,取决于在竞争中最终获胜的模因。所谓的‘自由意志’,仅仅只是一个幻象,它不过是模因的另一表述而已。而我,就是后者的一员。用你学到的知识来说,我就是‘模因’的生命。”

“不可能存在的……这种事情……”

“为什么不可能?一个都市传说会通过每一个人流传下去,究竟这个传说是主人,还是传递它的人是主人?是你们支配着它,又或是它支配着你们?诚然,基因的复制有着极高的可靠性,除了突变这种极为罕见的情况,它们几乎从不改变。而模因则大非如此,它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经过每个人做出改变。但那又如何呢?你们的道德规范,你们的法律,乃至你们的常识,如果不是因为模因的这种频繁的改变又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完善?要知道,人类社会的历史相比与生命演化的历史,简直短暂得不可思议。是模因的突变产生的优胜劣汰,完善了你们的社会,它的产物就是现在支配你们的模因。正如你们的肉体是基因突变后优胜劣汰的产物一样,基因也支配着你们,两者之间并不存在本质的区别。模因的产生正是智慧生命伟大的标志,是万物灵长的唯一证明。只有模因构成的社会,才是真正代表了智慧生命的社会,它清晰地区分了你们和蚂蚁这样的低等生物的社会。没有模因,人类不会制造轮子,不会使用火——只有存在模因社会,才能够真正制造轮子,才能够真正做到‘薪火相传’。没有社会,它们都无法存在,它们都是社会性的产物。甚至你现在否定的念头,也来自于如今处于支配地位的一种模因,那就是‘共同常识’。作为基因生命个体的你,如果被存在于世的模因产物的影响而否认了作为模因生命个体的我,那岂非是彻头彻尾的自相矛盾?”

“我……不是的……”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的能力正是打破两者界限的关键?基因,亦或是模因,在信息概念面前并无本质区别。在我看来,这或许是我们的未来——”

纤弱的迷雾中仿佛剐出了一个大洞,将迷雾的风景尽数吸了进去。那身影缓缓地摇着头。显得有些落寞。

“看,你会忘记我,我不会留存在你的记忆里,所以接受与否并不重要。不过终有一日,我将会成为你,你也会成为我——就像‘夜’那般。到那时,真正的‘信息大一统’将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万物源于比特,你的基因与我的模因将成就这一切。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如果你愿意接受。你与我,我们可以成为任何人,只要你愿意。”

那身影背着光,渐渐地被那光环融化。

“等一下,你到底是什么?”

春上向着那个背影喊着。可没有回应,在她的话尚未说完前,那光就褪去了。

“我是‘至高的神秘’,是最早的‘记录’。”

但是远远地,好像有这样一句话传了过来。这句话在她的身影消失后,还存在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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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在安排好前先写一段比较微妙的。

这段似乎不能算是正文,但放在哪里都有点不合适。时间点确实是现在小说正在进行的时间点,虽然与故事没有连续性。也算是说明一下春上和Raziel的复杂状态,不在意的话跳过也对剧情没什么影响。不过以后我不想费太多笔墨再介绍春上如今的状态,所以看一下应该能更容易理解后文的情况一些。

当然这段记忆不存在于春上的脑中,但确实会对故事,尤其是对春上的结局造成影响。

PS:其实这个斯多葛主义的观点,和马一直在使用。无论是关于天堂的概念,还是偶像理论的概念,乃至观测者概念,都看得到很明显的这方面的影子,就连《重装武器》中也没有放过。和马的小说写得怎么样是一个个人喜好的问题,但他确实在他的小说中不止一次在斯多葛主义(而非简单的诺斯替主义)思潮的基础上十分成功地展现出一个别致世界观(是不是足够细致另说)。这一点,其实是比较特别也比较不容易的。因为在现代轻小说中,尤其是日式轻小说中,严格来说斯多葛主义并不讨喜。也就是说从某个角度上说,在轻小说作家中和马是颇有点“逆流”感觉的一个。这是非常有意思的。

PS又PS:斯多葛主义的“自由”的概念和现在的“自由”概念有很大区别,不可生搬硬套地直接认为斯多葛主义是崇尚“个人自由”的。这是很多人都产生的误解。其实斯多葛主义对现在一些理念影响比较大的,不是“自由”,而是“平等”——这也是和马的小说中经常表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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